第11章 山珍如金
我们到苏西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。 一路上我没敢合眼,身体随着拖拉机的颠簸,上下跳跃,左右腾挪。接我的乡团委书记柳红艳却像姜太公一般,稳坐钓鱼船,似乎纹丝不动。 我不由惊叹她的功夫来。能练成如此功夫,非三五寒暑不可呀。 黑夜里,一阵阵的山风吹来,让人浑身冰凉。我搂紧双肩,低眉敛首,默默念着《出师表》: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,今天下三分,益州疲弊,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。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,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,盖追先帝之殊遇,欲报之于陛下也。诚宜开张圣听,以光先帝遗德,恢弘志士之气,不宜妄自菲薄,引喻失义,以塞忠谏之路也。 柳红艳对我默念似笑非笑,却不打搅我,只是嘱咐开车的师傅,安全重要。 拖拉机突突停在一栋黑黢黢的房子前,刚停稳,过来几个黑影。走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,提着一盏马灯,他把马灯照着自己的脸,笑呵呵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说:“欢迎欢迎!” 我不知所错地握着他的手,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什么。 柳红艳跳下拖拉机,扯扯衣角,整理着自己。对围着我的人们大声地叫嚷:“哎呀,你们还没睡啊,都在等我们哪?” 大家就轰地一声笑起来。七嘴八舌地说:“你们没回来,我们哪敢睡觉?柳书记郝乡长都亲自在等埃” 柳红艳介绍着握我手的汉子说:“这是我们乡党委书记,柳权同志。”又指着站在一边的一个显得有些文弱的中年人说:“郝秋乡长。” 我松开柳书记的手,握了一下郝秋的手。他的手明显的软弱无力,居然有点无骨的感觉。 正在寒暄,上来一个穿警服的,对我立正敬了个礼,声音很洪亮地介绍着自己:“派出所所长,郝强。” 我不能不感动,这样的场面,我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次。他们——我的同志兄弟一直在等着我的到来。在这个连电灯也没有的地方,他们枯坐一夜,眼睁睁地看时光流转,等待遥远地方来的一个陌生的我。 寒暄了一阵,柳红艳招呼大家进屋。 屋子里灯火通明,点着四盏油灯。门口挂着苏西乡政府的牌子,显然这就是乡政府的行政办公场所了。 一路颠簸过来,我还一直象坐过山车,脚步有些漂浮。 “饿了吧?叫厨房老王准备准备,我们为陈秘书接风洗尘。” 柳书记大手一挥,指挥郝强:“去,要老王把野鸡炖一半,炒一半。奶奶的!那么大的一只野鸡。”柳权比划了一下,我一看,好像这个野鸡有十几斤。“那个野猪肉叫他多放点辣子。另外你到我房里把回雁峰大曲拿来。” 郝强乐颠颠地去了。 柳权回过头来,指挥着红艳说:“你送陈秘书去洗把脸。” 柳红艳提起我的行李,带我上到二楼走道最里边的一间屋子,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。这间小屋不错,整洁干净,一张床,一张小桌,桌上摆着一盏崭新的油灯。 红艳给我打来一盆水,说:“你先用我的脸盆,等天明了再去买个新的,好不?” 我呵呵笑了一下,连忙感谢。这一路来,虽然我们说话不多,却在异乡的夜里,感到特别的亲近。 柳红艳被我的感谢弄得红了脸,油灯下的她显得娇羞无比。 “你洗洗,我在门外等你。”她点亮油灯,推门出去。 我三五下抹了一把脸,开门看见柳红艳倚在围栏上,正在抬头数着星星。 看到我出来,她嫣然一笑,带着我下楼。 我随着红艳来到办公室,里面已经摆开了一张大桌子,桌子中间摆着一脸盆热腾腾的野猪肉,香气扑鼻而来。 柳权书记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,给我面前的一个大搪瓷缸里倒了满满的一杯回雁锋大曲酒。 我连忙推辞说:“柳书记,我不会喝酒啊。” 柳书记瞪着牛卵一样的眼看着我说:“不喝不行!你来我们苏西乡,是看得起我们苏西乡的老百姓。我们苏西人,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。不过,以后你也是我们苏西人了。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在苏西,没有不喝酒的男人。” 我只好默不做声,我只能入乡随俗。 陆续又上来了几个菜,都放着很多的辣子,呛人的香味流溢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驱赶着山里凉冷的夜风。 柳书记端起酒杯说:“来,大家都端起来,这杯酒,敬给我们远道而来的陈秘书,感谢上级领导给我们苏西乡派来了秀才,今后大家再也不用为写材料发愁了。大家干了。” 他带头把酒一口喝干。我的脚有点发颤,我的这杯酒最少也有三两,三两白酒就是一堆火哇。更何况是回雁峰酒。回雁峰是一种高强度白酒,是我们地方酒厂生产的,一喝就晕头,因此我们都把这酒叫晕头大曲。 柳红艳似乎看出了我的怯弱,她说:“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,喝不完我帮你。” 郝强就笑了,他说:“我们的团委书记发话了,有她帮着,你还怕什么?我可是第一次看我们团委书记这样豪爽,好1他仰头灌下了酒,把空杯朝我晃晃。 我闭上眼睛,闭着鼻孔,端起酒杯,风潇潇兮易水寒! 山里的菜味道浓烈,没什么太多的花样。一盆肉菜里面夹杂着红红的辣椒,白白的蒜子和黄丝丝的生姜,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,惹得食欲无限的膨胀。柳权用筷子点着菜对我说:“吃!不要客气啊,都是绿色食品,野生动物。我们苏西就这条件,好东西没有,吃个野味容易。” 我夹了几片野猪肉,还没吃就有涎水要溜出来。 食堂的老王端来了一大盆子野鸡炖山菇,人在屋外,香气就已经把整个房间包围了。柳权舀了一瓢汤,尝了一口,大呼小叫着喊:“老王你奶奶的耍了啥手段?今天的汤怎么就比平常要香?” 老王是个很拘谨的老头,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说:“柳书记,这锅汤炖了一天了,先是用去年的老菇子炖,出锅前再下了今年的鲜菇子。” “奶奶的娘。好家伙,这菇子啊,在城里价钱贵海去了。有钱人想吃都吃不到,在我们苏西乡,连个狗屎都不如。狗屎还有人要,这猴头菇,怕是连看的人都没有。” 我问柳书记:“怎么不拿到城里卖呢?” “说着轻松啊。”柳权叹口气说:“我也想啊,可是怎么去呢?天高地远的,难怪有人说,要致富,先修路。我们苏西乡是什么路啊?一年没一辆车去县里。县里可不拿这东西当宝,四周乡镇,多多少少都有。这杂种东西,在苏西是贱,有土的地方就长,可去了城里,身价立马大变。” 后来我知道有这样的一个故事,早先几年柳权才做乡长的时候就组织了很多村民上山采蘑菇,说是送到城里卖大钱。全乡男女老少齐上马,采了一大车堆在车上,摇摇摆摆开到城里,市民一听说是苏西乡来的猴头菇,新鲜的,呼朋引伴把车围得水泄不通要买。 柳权踌躇满志,站在车上大手一挥,开门做生意,结果满车的蘑菇因为一路的颠簸,又因为时间长了,烂成了一团,还散发着一丝丝的怪味。市民一哄而散,骂道山里人狡猾,用个烂东西也想换钱。柳权有苦难言,还没想出个处理办法,市容监察的却找上门来了,说是污染了环境,要罚他两百块。一分钱没卖出去,倒贴了车费,还被罚了两百块。当时的柳权想死的心都有。 一顿饭吃到天出现了鱼肚皮,大家都有了醉意。 酒已经把我的心里烧得火燎一样,旁边的柳权说话口齿都有点不清了,我提议是不是就算了,话一落,红艳就接了过去:“是啊,该休息了。陈秘书坐了一天的车了。” 柳权就站起来说:“大家散了吧。” 他走到门边回过头对红艳说:“下午你请陈秘书来家里吃饭吧,我叫你妈准备一下。” 他说着出了门,我看了一眼红艳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柳书记是我爹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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