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尸气
    月光惨淡,我坐在藤椅上,手指苍天!    那种豪放的气势让我一时间忘记了风府穴红胎记内钻心的疼痛,瞬间释放的能量似乎也镇住了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鬼。    爷爷盘膝坐在桥中央,食指上扬。    我们祖孙二人的极阳之气向上弹出,在空中汇合成一股力量随即变幻成一层层的护盾张开,像透明的雨伞把一行七人护在正中。    水墙感应到我们的法诀,似乎有所领悟,合围过程中,竟稍稍停顿了片刻,在我们头顶只留下了两人宽的缝隙,像是在思考、反省,又像是在犹豫不决。    随即直直下落,化成倾盆大水,砸下来。    我知道,我们的法诀成功了。    水墙涣散,自高空落下,就像是下了一场大暴雨。怨怼阴气尽数消散,砸在护盾上,激起片片漂亮的水花。    随着护盾的力量消失,水花越来越接近我们头顶,桥中央,月光下,像是水晶在绽放!    只剩三层护盾未被砸碎,大水自护盾顶落下,冲袭桥面,从桥心向两侧滚滚流去,就像一股产生自桥上的洪水,气势惊人。    桥外面的水墙砸回水中,激起比桥还高的巨浪,腾空而起。    护盾下一秒就消失了,桥心留下一块椭圆形的干燥地面,我和爷爷一行七人停在当中。    头顶月光倾泻而下,还是一个明朗的晚上。邱亮也恢复了心神,呆呆地抹着眼泪,吸溜着鼻子,奇怪地看着白色圆圈外面湿淋淋的地面。    啊?下雨啦?    我的头疼好些了,我哑然失笑,在藤椅上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,虚弱地说,是呢,下了场暴雨,你也下雨了,也是暴雨。    叮铃——摄魂铃声再起,爷爷起身上藤椅,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形,说,行!速!    四个脚夫又健步如飞地飞奔起来。    以我和爷爷的力量,这一回合消耗巨大,禁不起再一次的袭击。而对手应该没有料到,我能够参与到驱动法诀过程中。    河魂之泪的第二轮攻击,需要重新聚集水中的怨气,没有三四个小时,肯定是准备不好的。    三四个小时,我向回推算了一下,刚好就是我们在暗巷中跟卷毛他们恶战之后不久。看来,对手见新一轮的攻击失败,就着手准备这一轮了。    竟然算准了我们会走石桥,要么是能够通过我的红胎记定位,要么,就是他们对阴阳师的行为作派非常了解。    天将破晓,我们爬到天地河西的闫家山半山腰,密林深处,爷爷说安营扎寨,就地歇息。    支了两顶帐篷,一顶爷爷、邱亮和我住,一顶给四个脚夫。进帐篷之前爷爷在帐篷周围加持了销声匿迹法诀,如果不是撞进帐篷来,都不会发现我们。    密林本就光线昏暗,人迹罕至,暂时是安全的。    从外面看,只是一顶两米见方的小帐篷,一进来,我和邱亮就发出惊呼,里面空间非常大。三张吊床,上面铺着厚厚软软的被褥。    另有一张方形吊桌,爷爷从随身一个小一点的食物囊中取出食物,作为早餐摆到上面,很丰盛,没想到爷爷做了这么多准备。    吃过饭,我和邱亮爬上各自的吊床。一下子陷下去,很柔软,很舒服。    困了吧?爷爷还没睡。    邱亮已经打起呼噜。我则还沉浸在刚刚战斗以及一路奔袭的兴奋中。    没。我睡不着。    爷爷说,刚才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,竟然在危急之间压制住了阴病。    我没说话,心里却很受鼓舞,好像终于在阴病爆发后看到了一丝光明。    这个香囊再挂上吧。爷爷递给我一个新香囊,这个比前一个更显陈旧一些,但里面隐隐约约的沉香气息,让人很安宁。    爷,再说说以前的事情吧。我很想知道你找到的灭门的原因。我舒展着四肢,一边想听爷爷讲一些往事。    爷爷有些自责地说,其实死因很简单,只是我当时不懂,道行太浅。    死因究竟是什么,爷?我追问。    尸气。    帐篷里光线昏黄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香气息,跟我的香囊很接近,这是让人心神安稳的法诀,我知道是爷爷保护我、让敌人没办法找到的一种方法。    尸气?    嗯。爷爷声音沉重。灭门后的前两年,我一直潜心追查,希望通过分析每一个细节,找出真相。    最后的真相竟然如此浅显。每个被杀掉的人印堂发黑,浑身乌青,这一点就已经能充分说明是尸气致死了。    我其实在爷爷描述院子中恐怖的群尸画面时就已经想到了这点。    我太爷爷发家全靠掘墓,惊扰了无数死人的安宁。人生短暂,人死永恒。用俗话说就是我们要死好久的。    死去的人们渐渐消失、分解,重新与自然融合。这个融合的过程,是不应该被打扰的。    太爷爷之所以让我爷爷学阴阳术数,也是对之前所作所为的一种自省。但最终没成想,还是害得一家老小死在了尸气上。    人死之后,到完全消失与自然融合这个过程,会产生尸气,即所谓阴邪之气,一旦聚集,被驱使,就会产生强大的力量。    可是爷爷,如果这些尸气,没有人聚集,怎么会在同一时刻找上门来?即使找上门来,冤有头债有主,应该只是太爷爷一人做事一人当,又怎么会殃及这么多无辜的人?    你说的对。我在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只是觉得是你太爷爷做孽太多,结果连累了家人。后来才发现可能是图财害命,我自己都觉得吃惊。    尸气是不能自行聚集的,死人的报复会有各种异象,而爷爷离开家跟那几个损友出去找墓穴之前,任何异象都没有发现。   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,这些尸气是为人所驱使的。    真正的幕后黑手,是人。    爷爷在知道真相的那些日子,几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。原来这个通透明朗、天蓝水碧的江湖,是这么险恶难料!    他分析太爷爷生前的仇人,把之前有过来往的和断绝来往的都梳理了一遍。所访旧人故交,听说爷爷的身世和太爷爷惨死的怪事,无不唏嘘。    太爷爷生前是个极度慷慨之人,来往过从较密者,都是之前一同盗墓出生入死的铁杆兄弟,大家在分割财富的时候,太爷爷从来都是出大力,拿小头。    金盆洗手之后,也是乐善好施,广结善缘。    虽然第一桶金来得并不算干净,但作为一个好人,之后善举不断,总不至于是个死罪,更何况是诛连家人的死罪。    绕了一圈,爷爷感觉又回到了起点,唯一的进展就是这尸气二字。而这个死因,是稍微敬业点的阴阳师都一目了然的。    有一次去闫家村回来的路上,爷爷听见密林中有斗法声音,赶忙悄悄藏起来观看。发现竟是两个阴阳术士,为争法器珠宝大打出手。    一个誓要杀掉另一个,以饱私囊,一个誓要保护己私,灭对手而后快。    爷爷远远观看,联系到自己的家世,不禁背脊冰凉。有两个字和一张憨厚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:师傅。    当初太爷爷找各种师傅来教爷爷,大费了一番周折,开始都是朋友介绍,但教不了多久,就个个对爷爷失望而去,说孺子不可教也。    最后这个师傅是自己找上门来的,自称是茅山第三十三代传人,身世悲苦,一直郁郁不得志,听说苏家招募术数老师,就毛遂自荐。    起初太爷爷不太放心,后来见识了他的独门绝学后,才敢把爷爷交到他手上。此人在江湖上毫无名气,却身手了得,太爷爷就以为把爷爷调教成材找对了人。    没想到,爷爷不服管教,这位孙师傅又是个内向宽容之人,向来喜怒不形于色,结果是爷爷不见长进,太爷爷常表失望之意,虽明知是自己儿子的问题,免不了拿师傅苛责。    瞬间的推论让仇人寻访柳暗花明,难道,苏家一家老小竟是被这个看似厚道的孙师傅所杀?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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