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肉食动物
二蛋娘啊地一声惨叫,一把就把孩子扔了出去。
那二蛋竟然死不撒嘴,他娘松开了,他就用嘴咬着胳膊上的肉,吊在半空中,他爹冲过来向后一拉,二蛋嘴里带着鲜红的皮肉从他娘身上离开了,和他爹摔成一团。
那二蛋满嘴通红,叼着那块肉大嚼特嚼,骑在他爹身上,回身就要下嘴咬。
爷爷和我都被这几秒钟之内的事情震惊了,爷爷一桃木拐杖挥到二蛋身上,那小子吃了一疼,扔下他爹,向前一窜,窜出门去了。
二蛋爹翻身从地上坐起,呆楞楞地低着头,哇地大哭起来,他苏爷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……
人一旦遇见鬼,或者被鬼缠上,就再也不能算人了。我平时非常非常羡慕铁蛋他们家,有爸、有妈,两个孩子像宝贝一样。哪像我,只有爷爷一个亲人。
现如今只是一天时间,铁蛋死了,还阳以后变成了怪物,二蛋也开始咬人,连他爹妈都咬。他爹坐在地上,几乎也快要疯了。
一个好好的家,瞬间就这样崩塌了,这些噩运难道都是我的阴病带来的?
爷爷喃喃地说,我没想到,这伤口感染了。
爷爷拿出一个囊袋,低头在里面翻找,找了好半天,才抬起头来,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和一个药包,对二蛋妈说,忍住疼,我得把你中的毒逼出来。
二蛋妈说,要不我还去村卫生所吧。不一定就中毒了。
爷爷说,一定是中毒了,二蛋就是中了毒才咬你。去卫生所肯定来不及。
二蛋妈有点固执地说,来得及,他爹,你快去追二蛋,我让李大夫给我消毒包扎一下。
似乎从昨天到今天,两个孩子经历的事情,已经让二蛋妈没办法再相信我爷爷了。
爷爷说,消毒不行,必须得打狂犬疫苗。
二蛋妈头也不回地朝门走去,出门前看她男人愣愣站在那儿,给他一脚说:你个窝囊废!还在这杵着,快去找二蛋呀!
爷爷把找出来的那个药包,交到二蛋爹手上,说,你让李大夫把这个药给她上上。
二蛋爹接过药包朝外就跑,摩托车发动之后突突突地响起来,油门给的也急,一声巨响就冲到院子外头去了。
爷,我们怎么办?我有点茫然,不明白铁蛋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,二蛋为啥也开始咬人了。
爷爷眉头紧皱,眼神中流露出几丝绝望,说,我们去卫生所吧。我担心可能已经有别的人受伤了。
掩上房门和院门,我跟着爷爷来到村路上,村里家家房门紧闭,似乎已经对今天的事情早有耳闻了,生怕受连累,都躲了起来。
远远的我似乎听见有扭打的声音。
呕——!
老宅子方向传来一声绵长的叫唤,正是苏铁蛋的声音,他变成了狼吗?为什么他们变成狼以后,先就会向爷爷进攻?是什么邪魔会让他们变成这样?
呕——!
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两个声音,那似乎是二小和二蛋的。他们俩竟然在一起吗?在一起干嘛?咬人?为什么二蛋那么乖巧的男孩儿,也变得这么嗜血。
我有一肚子疑问,但爷爷走得很快,我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,见爷爷一脸担忧,我也不好再多问。脑子里无数个念头翻转,直想得我头皮发麻。
村卫生所离小学校不远,只有一个大夫,是李二嘎的远房表姐,人长得特别俊,村里的孩子都叫她大美妞儿。
我们的防疫针都是李大夫给打的,都说她不仅人长得漂亮,打针也不疼。打针时她会扑闪着长睫毛大眼睛,冲你微笑,你一脸红的工夫,针就打完了。
我的防疫针也是大美妞打的,有时感冒发烧我们也找她打屁股针儿,打这种针最疼了,因为我们要背对着大美妞儿,看不见她微笑,而且总是不知道那针什么时候会落下来,扎进屁股上的软乎肉里,生疼生疼地,一直疼到脚后跟。
为这个,村里的孩子都怕李大夫。尤其那些觉得她漂亮的,经常祈祷自己不要生病,天天希望别人生病,好有机会看漂亮的李大夫穿着一身白大褂,凝视着针头,轻轻一碰,就有一股药水喷到空中,然后一针下去,把自己的死对头扎得滋哇乱叫、死去活来。
卫生所门前是一个花坛,花坛里的花本来娇艳地开着,我们远远地就见那些花都垂头丧气,一点生机都没有。二蛋爹的摩托车停在花坛边上。
爷爷大呼一声,坏了!就加快了脚步。
卫生所房门紧闭,似乎是从里面反锁上了,爷爷趴在窗口朝里面看,窗帘半拉着,天色暗,看不清里面。
爷爷使劲撞门,撞了几下没撞开,于是飞起一脚,门板啪啦地裂了,倒在地上,一股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外间装药的柜子被弄倒了,各种瓶瓶罐罐洒了一地。外面阴天,屋里就一片昏暗。里间的门也紧闭着。
隔着门能听见里面咯咯吱吱的声音,像是在磨牙,又像是狗啃骨头的声音。
爷爷眉头紧锁,似乎是要确认自己的担心,朝门伸出手,一推。
门吱呀一声打开了,里面磨牙的声音停了下来,我和爷爷朝门里面张望。
门里面也有两双眼睛在望着我们。
那两双眼睛绿油油的,闪着荧光,在黑暗中特别醒目。
眼睛下面的两张脸惨白惨白地,就像是死人的脸,嘴角鲜血不住地向下淌着。下巴还在机械地来回,开,合,开,合。嘴里塞满了鲜肉。
这两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苏铁蛋的爹妈。我的脑袋嗡地一下,几乎晕了过去,翻过身开始干呕起来。
从早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,吐不出什么东西,都是酸水。
苏铁蛋爹妈先是低低地叫了两声,就像狗在啃骨头时,有人打扰到它们,生怕骨头被别人抢走时所发出的威胁的声音。
接着哗啦哗啦两声巨响,我惊悚地转回头,发现后窗玻璃上,赫然出现两个大洞,那两个人不人、兽不兽、鬼不鬼的人竟然撞碎了窗户冲了出去!
爷爷低头,看见地上血泊里,躺着半截身体,看不清楚脸,一是光线实在太暗,二是那张脸已经被啃得血肉模糊,根本分辨不出了。
一条大腿被扯下来,啃得只剩下两截骨头,扔在旁边的地上,一条胳膊不见了,被血染得通红的白大褂撕扯得碎成一条一条。
大褂里一条袖管是空的,另外一条胳膊露在外面,露出森然白骨。
毫无疑问,这不是别人,正是李二嘎他表姐,李大夫。
她脸一侧的头发泡在血泊里,那头发是标准的大美妞儿的打扮,一根粗粗的大辫子,垂在一侧的肩膀上,平时她戴着小白帽,戴着蓝色一次性口罩,只能看见两只大眼睛和一根大辫子。
一张嘴说话,就露出一口白牙,大辫子就在肩膀上动来动去。
而现在,我借着窗外阴暗的天光,看见大美妞儿那一口白牙,一颗颗整齐排列,一直到一侧的颧骨,都露在外面。
半张脸不知去向,右眼睑不知去向,只有空洞无光的右眼球暴露在空气里。
当一张脸上,一颗眼球完全暴露无遗时,不论你站在什么位置,都会觉得那只眼睛在看着你。
而此时,我觉得奇丑无比的大美妞,正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瞪着我。
不,不是一动不动,我觉得她的眼珠朝我转了过来!!她的左眼皮甚至眨了一下,剩下的一边嘴角,忽然向上勾了勾,露出一抹诡异恶毒的微笑!